你一半我一半

那天和平時一樣，日子過得無趣，平凡，沒什麼特別，天氣是陰天，不冷也不熱。

政府卻在中午十二點，我的午餐時間頒布了一道緊急指令，大家在錯愕中從電視，網絡，電台，甚至傳單，警方的廣播車等，聽到這則訊息。

「所有人民請注意，這道信息不只是針對我國國民，而是向全世界人民同步公佈，現今全球人口已經突破八十億人，預計十年內就會超出百億，這是一場無法避免的大災難，儘管經歷多年的生育管制，恐怖活動，天災人禍，人類數量增長數目卻不曾緩慢下來，生活過得越來越辛苦，但過多幾十年，已經不是辛苦可以形容，人類會面對缺乏資源的問題，到時候會產生更大的暴動，人類會面臨文明瓦解。」

「但經過聯合國特別研究小組的探討，發現了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具體的實行部分這裡不多談，但結果就是，人類數量會馬上減少一半，也就是剩下四十億人口，到時候剩下的人就可以過上舒適的生活，所以這裡先給大家一個心理準備，具體實行時間之後會公佈，現在請大家繼續維持正常的生活。」

頒布結束后，電視恢復播放香港連續劇，餐廳中的大家卻無法冷靜下來，互相討論這件古怪的事。

坐在我對面的同事阿翔繼續吃著他的滷肉飯：「這一定是開玩笑，怎麼減少人數一半？屠殺？」

當時我也覺得很荒謬，也沒有怎麼在意，這一定是某大公司的宣傳手法，不然就是政客的把戲。

看了看手機，網友們也熱烈討論這件事，原來世界上其他國家也還真的同步公佈了這件事。大部分網友都覺得應該是駭客的行為，但既然連警方都參與公佈，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接下來的日子大家的話題，幾乎全都圍繞著這件事，據說外國爆發示威活動，認為政府是在恐嚇人民，也有些在野黨指出許多陰謀論，恐怖份子趁機作亂，說這道公佈是西方政府的邪惡計劃。

無論如何，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天陸陸續續接收到一些細節訊息，包括各國每一區的人類數量將按照比例減少一半，這樣就會比較公平，國家人民越多，消失的數量越多，不會出現事後人口分布不均現象。

那天到來時，被選中的人將會突然消失，不再存在，所以不會有屠殺等事件發生，就算逃走也沒有用，聯合國是採取劃時代的科技來執行任務，就算逃到宇宙去也沒用。

最後，政府公佈了執行時間，就在明天的早上十點。

沒有人知道自己會不會中選，機會是一半一半，今天大家都沒上班，和自己最愛的親友家人聚會，誰知道過了今天，身邊會少多少人？運氣好的話或許整個家族都還存在，不幸的話，大家都會消失絕子絕孫。

第二天，大家抱著半信半疑心態等待十點到來，到底有什麼科技可以讓人類「徹底消失」？

過了十點，我並沒有感到有任何不同，抬頭一看，家人都還在，是我們太幸運，還是整件事根本就是個謊言？

全家人的手機同時間響了起來，都是朋友們的來電，確定了幾個朋友都還在之後，發現阿翔和藍丘沒接電話，在微信群組問候，有好幾個人沒有回信息。

之後我們確定，身邊確實少部分人，我有好幾名朋友憑空消失，這幾天，大家都忙於點算剩餘的人類，和消失的人們。

首先是重要人物，部分政客和商賈，連最高領導人都消失了，所以可見聯合國的行動包含了所有人在內，沒有舞弊不公現象，也有好幾家跨國企業的老闆或領導人消失，好在有遠見的他們都預先選定臨時接班人，而沒這麼做的公司，應該會亂上一陣子。

我工作的辦公室內也消失了不少人，連續加班也好幾個月才補充回人手。

這段時間，大家忙著參加空白的「喪禮」，緬懷消失的人們，到了後期，甚至連儀式都省了下來，畢竟連殯葬業也缺人，既然不需要處理尸體，一切從簡就好。

比如藍丘的「葬禮」只是在他家聚會一下就算，雖然他家里消失了五人，但忙著趕場的我們還是逗留一會就離開，到下一家去。

網上也忙個不停，有許多人分享「消失」的過程，甚至連照片都不斷貼出來，但看起來也沒什麼不正常，沒有看到正要消失，身體部分隱形之類的情況，經過大家討論，結論是，消失確實是瞬間就發生。問了政府人員之後，也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理，各國只是根據指示宣告。

看來只有聯合國的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示威和暴動事件持續在世界各地發生，雖然他們人數少了一半，但還是造成社會的影響，因為警察也少了一半，所以有些國家甚至出到軍隊來維持治安，看來就算人口暴漲，軍警人員還是不夠。

不過人口暴漲還真的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我走在街上，明顯感覺清淨許多，部分商店沒有開門，可能老闆都消失了，或是還是處理親友的後事。

但我很享受這種寧靜，不像以往街上滿滿的人潮，其中遊客佔了一半，非法移民佔了一半，現在則少了許多，既然發生了這種大事，正常來說當然需要回國去處理家事了。另外，各國也開始重新進行人口調查，登記新的身份證，畢竟不確定誰消失了，沒有死亡證明，冒充事件必然會發生，所以重新登記活人會比較好。

如果沒有登記的話，就會變成無國籍人士，自動「被死亡」，後果不堪設想。

那天，和朋友們聚會，如常相聚在小威家，以往有十個人會出席，但現在只剩下四人。

小威是性情中人，還是沒法接受家人全都消失的事實，一整天都沒有說話，獨自喝悶酒，胖強坐在他旁邊安慰他：「別難過了，或許他們到了更好的地方去了。」

「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天堂？」小威瞪了他一眼，但右手還是拍了拍他肩膀以示感謝。

「你們有收到什麼風嗎？到底是什麼黑科技可以達致這樣的後果?」帶著厚重眼鏡的瘦子建水問道。

我曾經在網絡搜查，排除掉胡說八道的謠言，還真找不到任何線索：「我看只有他們公佈後才能夠知道真相了。」

胖強哼了一聲：「他們會這麼做？」

「網絡數億人連續轟炸聯合國網站，要他們公佈，可是目前為止答案還是那句『暫時無可奉告』。」建水說，「駭客們也全軍出動，但沒有找到任何有關的訊息，看來他們應該沒有把相關資料放進電腦。」

「難道是與玄學相關？運用靈異的方式來消失一半的人？」我嘗試以另一個角度切入。

「封建迷信應該不可能。」建水是典型的科學份子無神論，特點是雙目無神。

「如果是科學角度，有什麼理論嗎？」胖強一半挑戰，一半好奇問道。

建水推了推眼鏡：「要讓人體極短時間內突然消失，一點都不剩的話，只能夠分解成原子，而這麼做肯定是需要特定裝備和強大的能源，要全世界同步進行，并不讓人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暫停了時間，然後派人慢慢進行呢？」

「我姑且當你能夠暫停時間，清除結束之後肯定會有留下線索，你們想想，是數十億人，數十億的行動，不可能毫無線索，網絡肯定瘋傳了，可是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會不會是自然現象？比如自燃現象。」

「更加不可能，自燃一定會留下些什麼，和被看到。」

小威端了一盤蘋果出來，用刀子把每顆分成一半：「這麼做真的對人類有意義嗎？」

「雖然很殘酷，但這是事實，人類減少一半，地球資源肯定足夠讓剩餘的人類舒舒服服活下去。」

「暗網中有什麼消息嗎？」

「沒什麼收穫，仍舊是胡亂猜測而已。」

「上次不是有報導一批聯合國專員被綁架嗎？綁匪有問出什麼嗎？」

「根據報導，綁匪只是要錢而已，所以也沒有什麼結論。」

當晚討論到很晚才曲終人散，過了幾個月漸漸的已不再是熱門話題，大家已經習慣了少一半的人口，生活恢復正常，除了偶爾聽到的示威新聞和恐襲活動之外，也沒有給地球留下太多漣漪。

街頭遊客和非法移民也多了起來，雖然不及消失前的數目，但也稱得上熱鬧，商店恢復營業額，應該能夠支撐下去了，在這段時間，應該有一半商店因為沒有人消費而倒閉。

原本事情應該已經結束，真相成為永遠的不解之謎，但網絡卻突然流傳一段影片，來源是暗網，據說是由潛入聯合國總部的特工上載。

影片內容很簡單，就是一條街道，英國某小鎮的街道，人來人往，持續了幾十秒之後就結束。

對於我們來說這種影片一點意義都沒有，但英國網友卻驚慌了，原來街道的情景與現實完全不同，影片中的商店和建築物，在現實中有一半是消失，或改建，原因是產業主人已經消失，另外，現實中某些還存在的商店，在影片中卻已經被改建。

之後的日子，英國網友甚至分析影片中的人群，竟然都是消失的人們，消失的人在影片中持續生活。

這個事實令全世界人類震怒，向聯合國施壓，攻擊，有差不多一半的國家被國民逼迫退出聯合國，另外部分則模仿美國一直以來的行動——拒絕繳費。

半年之後，聯合國終於公佈「真相」。

原來世界人口的另一半並不是直接被消滅了，而是進入另外一個時空，準確來說，應該是原本的世界，分成兩個時空，你一半我一半，兩個時空的人類就像在一個分岔路口離別，分裂成兩個時空，對於我們而言他們是消失了，但相對的，他們的世界中我們也是憑空消失了。

而那段影片是在另一個時空攝錄，但聯合國並沒有公佈「穿越」的技術，包括分開全人類的方法等。

而全球的反應也是預料中的激烈，地球又開始亂起來，而我和朋友們則仍然坐在小威的房子內喝酒聊天，說政府壞話，直到天色漸晚，屋外針對示威者們的鎮壓行動結束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