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不理

拘留所內的燈光並沒有如電影中般昏暗，但也沒有多明亮。

錄口供的警察也不是港劇中的猛男或帥哥神探，而是又肥又醜的中年男人。說他醜，也不是對他外表的攻擊，而是指平時他的所作所為，就像一般警察所做的一樣。

他的對面坐著的是被審問者，一個瘦小的年輕人，年約25歲。

他們之間隔著一張舊桌子，上面沒有擺著大家所期待的桌燈（用以照射嫌犯的臉以達到施壓作用），只有一杯咖啡和一杯白開水。


嫌犯神情淡定，就像現在只是一個人在咖啡廳喝白開水般，反觀那個胖警察感覺上有些焦慮，原因是因為他今天可能會來不及回家看《英勇神探》。

胖警察先開口：「說吧，爲什麽你要殺害那個死者？」

他連死者的名字都不記得。

「準確來說，我僅是『沒有救國華』，殺害他？我幹嘛要這麼做？」嫌犯一臉無奈狀。

「聽說死者跟你是相識的，是嗎？爲什麽不救他？」胖子潦草、隨性的記錄著，也並沒有太在意對方的回答是否合理，反正他的工作是「錄口供」，不是動腦筋推理。

「救他？爲什麽要救他？沒有必要啊。」他回答得很自然。

胖子抬頭望了望他，發現他不但沒有絲毫難過狀，甚至連一點內疚感都沒有。

「你跟他有過節嗎？是不是爭女朋友什麽的？」對胖子來說，沒有什麽比女人更重要了。

「不是，正好相反，他還教導了我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讓我脫離失戀之苦。」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前兩個月，我最心愛的女友被一個才出現兩個星期的傢伙搶去了，當時的我，傷心欲絕，心裡對她愛恨交加，更想要殺了那個傢伙。」

胖子這時問了一個笨問題：「那你殺了他嗎？」

「那傢伙？沒有，呵呵，那也是要多虧國華教導我的事。他教我的，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什麽都不理』。」

「什麽都不理？」胖子重複了他的話，就像是乖巧的小學生一樣。

「對啊，『什麽都不理』理論，說深奧是不會，但實行起來可不簡單，但只要你掌握了『什麽都不理』，你就可以逃離人心的情緒，不被它所控制，你才能真正擁有自己。」

胖子的筆路停了下來，根本無法記錄下去，因為太多生字不會寫。

「好吧，舉個例子，當你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和另外一個傢伙在一起，舉止親密，你會怎樣面對？」沒有等到胖子的反應，他繼續說著：「通常會生氣，憤怒離開，或是打人，丟東西洩憤？知道這個理論的人就不會這麼做，我們要做的，就只是『什麽都不理』，把他們當成不存在的空氣，他們互動所帶來的負面磁場，讓它們飄過，別放在心上。」

「要做到，剛開始當然很難，但經過我不斷磨練，研究坐禪，冥想，我很快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心靈，看到他們在一起，我完全不理，遇到老闆發怒，我完全不理，遇到火災，打劫，我也不理，反正常常保持心靈空洞，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就不會有痛苦，就不會執著，難過，傷心，開心……」

「不理……」胖子雖然放下了筆，但雙眼顯露出認真看待這宗案件的神情，「所以當死者被壓在書架下的時候，你也是抱著『不理』的心態？」

「是的，我要事先聲明，書架不是我弄倒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它會倒下壓在他身上，當我看到他的狀況，剛開始也是非常慌張，差一點就破功了，但幸好國華勸阻了我，他說，千萬不要救他。」

「當時我心裡很糾結，怎麼能夠不救他？但他對我的教導卻在那時候重現眼前，歷歷在目，他叫我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都必須靜心，什麽都不理，就不會有情緒，就不會痛苦。於是，當時我就選擇了離開，他死亡的消息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你難道不會內疚嗎？他是因你而死的。」胖子無力的問出這個問題。

「我幹嗎要內疚？又不是我造成他死亡，就算是，我也不會理了，反正這個世界本來就亂七八糟。」

他還是一貫自信：「就算你們要判我死刑，我也不理了，反正自從我學會了『什麽都不理』，就已經之生死於度外。」

胖子收好殘缺不堪的筆錄，狼狽的離開。

事後，他翻看監視錄影帶，發現就算是獨處，他還是一樣的淡定，無情，靜心，看起來都不是裝的。

過了很久，他聽說那個嫌犯無罪釋放了。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了。

什麽也不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