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膩》——不想吃就別勉強

(取自Wikipedia)

有沒有試過強迫自己吃下不想吃的東西?這篇不是驚悚故事,沒有任何恐怖場景,但看著就感到恐怖。



如果有早知道,我就不會去個該死的地方了。

那裡是一間著名的豪華餐廳,在本市擁有五間分行,那還是當年的數量,現在聽說有超過十間了。無論如何,我不應該進去的,雖然那裡的餐點遠近馳名,許多外國遊客甚至慕名而來,花了數百塊至數千塊飛機票錢,為的就是到來這裡享用美食。

說穿了,其實這裡的食物也是源自外國,是屬於西式餐廳,在歐洲任何一間餐廳的食物都比這裡的地道,但他們就是寧願舍近就遠,坐幾個小時飛機到本市,可見其烹調技術何等神話。

於是,我們幾個人,決定一探究竟。

話雖如此,但這裡的價格,可不是我們這種「二等公民」所能夠負擔,其一杯卡布奇諾的價格,已經足夠在普通茶店購買十杯同樣分量的咖啡;叫一套套餐,必須要禁食兩個禮拜才能補回那筆錢。

但年輕人就是有一種倔強,不服輸的心理,命運越不允許我們去做的事,更會不擇手段去完成,還好當時的我們算是「有為青年」,沒有以極端的方法去進行。

拿著存了很久的錢走進去,發現裏面的氣氛就像是歐洲王族的客廳,富麗堂皇,天花板上吊著昂貴的水晶燈,地上鋪的是比我家床鋪還要一塵不染,柔軟的地毯,侍應們個個都是帥哥美女,溫文有禮,根本就是讓明星來招待我們。

但當時我的感覺,他們都在假笑,全都很虛偽做作,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其中一個女性招待員的眼神,明明嘴巴是在笑,但眼睛卻表露出了鄙夷感,似乎認為我們的衣著并不符合他們的格調吧。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把我們四人迎到一張四人的座位上。

「幾位,請慢慢選擇,有需要再叫我們。」

招待員留下精緻到就像限量版暢銷書的菜單後便離開。

「喂……你們確定看得懂這張菜單嗎?我一頭霧水呢。」

「白癡,這是英文啊,怎麼會看不懂。」

「那你知道Blanquette de veau是什麽傢伙嗎?」

「……」

「Bouillabaisse呢?」

「鬼知道啦!」

在別的客人嫌棄的眼光中,熱狗和阿鉞毫無顧忌的高談闊論著,當時的我忍不住用菜單擋著自己的臉。

「啊,這個看得懂了吧。」阿鬼說了一句決定我的命運的話,「Pizza總看得懂了吧。」

這種據說源自中國,通過絲綢之路傳到意大利,再由他們加以改良,成為他們的傳統食物後,再通過連鎖餐廳,傳到本市,改良成適合本地人的口味後,再被這家餐廳收錄,改造,變成自己的招牌菜,來賺取我們的血汗錢。

「這個吧,看起來好好吃哦。」阿鬼看著餐牌中的Cheese Pizza流著口水,一副已經做了決定的樣子,於是,我們就叫了一份四人份的起司比薩。

起司有那麼誘人嗎?當時我這麼問阿鬼。

當時她回答:「當然,起司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我是從小吃到大的。」

看著她瘦小的身子,其實當時我不是很相信,但之後她又提到自己從小不喜歡吃早餐,她的母親在平淡無奇的麵包里塗上起司,她馬上一掃而空,之後每當她不吃東西時,母親就會使用同一招——在裏面加上起司。

「萬一你們吃飯呢?」阿鉞問道。

「就做成起司燜飯啊。」阿鬼邊說邊流口水。

「那吃粥呢?」熱狗也來湊熱鬧。

「就在上面撒起司粉。」

「吃印度煎餅呢?」

「也可以加起司啊!可香了!」

「……」

聽著聽著,我不禁感到噁心起來,其實我從小開始,我就對「大分量」的使用某原料製成的食品感到反感,就像是巧克力蛋糕,牛奶餅乾,雞肉炒飯等,擁有一種「主打」原料的食品,我都會感到「膩」,也就是吃著會感到「反胃」,想要吐的感覺。

所以,一直以來,我只會食用食材多變的食品,像是豬雜,馬來煎之類,必須含有豐富口味,才會讓我放得進嘴巴。而我這個特點,在朋友眼中只是「挑食」而已,並沒有發現我有什麽問題。

但那天,我們叫的是起司比薩,也就是犯了我的大忌,但我還是選擇了沉默,自歎倒楣算了,反正牙一咬,吃兩口後回家就是了。

在他們問起我爲什麽當天那麼靜時,那該死的比薩到了,我還記得當時的味道,濃濃的起司味,無論怎樣嗅,聞,得到的就只有起司味,雖然它號稱用了十四種不同國家的起司來製作,但無論我怎樣觀察,還是無法在這片薄薄,上面鋪滿黃色起司的博餅上看出什麽分別來。

「好香……我已經發現了七種……不,八種起司的香味。」阿鬼像狗一樣靈敏的鼻子作出了超出人體極限的事情。

「開動!」阿鉞拿起那會滾動的比薩刀,在我們的獵物上滾來滾去,很快就被大卸八塊了,剛好一人兩片。

熱狗抓起那八分一的比薩,一口就減去二分一,臉上都是幸福的神情。

「不愧為一口要價三十塊的比薩,果然有其價值。」

阿鉞正好相反,他用刀叉很做作的把已被分尸的比薩再分小幾分,之後慢慢一塊塊叉進嘴裡。

「起司很夠味。」這是他的意見。

至於阿鬼,看她的樣子,差一點沒有作出朝聖的動作,她的眼神虔誠,似乎不敢對那片比薩動刀,深怕傷害它一般。

「來,開始了。」她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對著比薩說話。

閃著光的銀色餐刀,慢慢斜切入比薩片的最尖端角,黃紅色的起司馬上沾上了銀刀,把它的光芒給掩蓋過去,接著,再以銀叉深深刺進起司層,穿透餅皮,再拉開,長長的起司絲馬上出現,在跟它的「身體」藕斷絲連,這也是其中讓阿鬼感到最興奮的一瞬間。

熱狗和阿鉞看著阿鬼手中叉著的比薩碎尸塊,吞了吞口水,似乎別人的食物都是比較美味的。

阿鬼欣賞片刻後,直接把手中的寶藏放進嘴巴,慢慢咀嚼著,從她的神情,看到了「死而無憾」,之後,她便以比較快的速度重複著剛才的步驟,很快就把可憐的獵物解決。

「咦?你不吃嗎?」他們對我說道。

看著那兩片油膩膩的東西,我頓時感到一陣反胃,但還是拼命忍耐著,為的是什麽?我自己也說不上來,說是面子,也不覺的有什麽好爭的;說是爲了省錢,也不覺得全然是,雖然放棄的話的確會感到有些心痛。

阿鉞故意在我面前咬著屬於他的第二片比薩,長長拉開著,就像是鼻涕,或是人體內臟什麽的一樣,更加令我覺得噁心,但熱狗和阿鬼卻看得很入迷,似乎胃口更大開了。

「快點試下吧!」

「對啊,很好吃呢。」

我慢慢用刀把那片天煞的東西分解,讓我想起當年中學時解剖老鼠的情景,當時老師和學生期待看到鮮血溢出的神情,就跟他們一模一樣。

我把部份「肢體」叉起,仿佛看到甫被分解的起司溢出油來,滴回餐盤上,我不禁吞了吞口水,卻不是因為期待,而是……害怕?

「醞釀太久了哦。」

「你不會連如此美食都挑吧?」

「很貴的哦。」

我一咬牙,把該物體放進嘴,閉著眼咀嚼著,油膩的感覺佈滿整個嘴腔,就像是把沾滿油脂的棉花,跟烤得乾透的餅乾融合在一起的感覺,反胃的感覺又來了。

「怎樣?好吃嗎?」阿鬼心中已經有了預設的答案,但還是希望我親口說出那她最想聽的話。

「好好吃……」我硬說了句違心話,在我強迫自己吞了那塊混合物後。

那就繼續吃吧!大家這麼起哄著。

於是我別無選擇,我模仿阿鉞,把比薩分解成小塊,希望借此減少它的噁心感,就像把青蛙肢解成小塊,你也很難看出他原本噁心的原貌。

話說回來,人類也真奇怪,田雞粥,如果放進去煮的是整隻田雞,只怕就算是最厲害的美食家,也無法說出什麽美味的形容詞;但人類卻可以允許一整只烤雞或烤豬擺在餐桌上,慢慢肢解來享用。

就像我當時眼前的小塊比薩,就算已經被分解,「分門別類」堆積在餐盤上,但那種噁心,油膩的感覺卻還是在。

別無選擇的,我先快速的把反胃度「還好」的餅皮部份吃下去,之後需要應付的就只剩下那一堆堆黏稠物。

那堆號稱集合了十四種不同國家起司的黏稠物。

「你的吃法還真是特別呢。」阿鬼當時以崇拜的眼神看著我。

我勉強笑了一下後,把那些起司團塞進嘴,想要速戰速決,但就像全世界挑食的小孩一樣,把自己討厭的食物,一股兒塞進嘴的結果,就是自我折騰更久的意思。

起司的味道擴散著,在嘴部蔓延,我覺得自己就像含著一口滿滿的臭油,我想吐,但拼命忍耐著,在痛苦的咀嚼中,起司團分泌出更多的油脂,油膩感油然而起,流入我的咽喉,之後進入我的胃部。

我一不做二不休,當機立斷的把一切吞了下去,結果口腔的油膩感並沒有減少,反而加劇,升級,我感覺自己的胃部幾乎要反轉過來,覺得全世界最噁心的食物已經被我吃了下去,我已經到了極限,所以我在不久後暈了過去。

如果說,這件事對我而言帶來了什麽好處,或許就是那餐要命的比薩不需要結帳,但壞的方面呢?

之後的幾十年,以至現在,我都沒有辦法吃下任何東西,我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不間斷的注射營養劑。

直到現在,口中的油膩感還在,雖然醫生一再強調,我身體嚴重缺乏脂肪。


8-11-10  10.54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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