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想要知道答案，必須不斷往前走

（取自Pixabay）

何必急於一時？你最後還是會知道自己的最終命運。

正文：

這裡是哪裡？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個地方。

這裡看起來就像「寂靜嶺」的世界，黑暗，骯髒，寧靜，但更詭異的是，這裡看起來就像是一道沒有盡頭的道路，左右兩邊整齊排列著類似太平間的儲屍柜，從低端到看不見的高處，從無盡頭的後方到無盡頭的前方，都是一模一樣的櫃子。

就像所有的噩夢一樣，大家都只知道夢是怎麼結束的，卻沒人知道從何開始，他就這樣莫明奇妙，漫無目的往前走。

那麼，到底這裡是夢境嗎？

不知道，他自己也開始懷疑，懷疑爲什麽自己要在這種地方像傻瓜般行走？懷疑自己究竟是什麽人？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就像是所有夢中人一樣，就算你在夢中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就是所謂的「清明夢」），那也只是夢的一環而已，也就是你夢到自己以為自己知道自己在做夢，實際上根本沒有人能夠真正控制自己的夢境，當然靈魂出竅者除外。

於是，他就這樣在「夢境」中「清醒」地行動，感到恐懼，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中，左右兩邊狹窄的壓迫感使到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他感覺到迷惑，因為他想不起自己在現實中是怎樣的人；他感到了安慰，因為他知道，不管在怎樣的噩夢中，醒過來是唯一的結局。

他開始注意四周環境。

道路並不是一路直線，而是有寬，有窄的，也就是左右兩邊的牆壁，時而靠近，時而遠離，有一段路甚至狹窄到只能一個人側著身體才能通過，幸好那裡也沒其他人和他爭路。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兩邊無限多的「藏尸柜」，有的非常殘舊，有的嶄新，但大部份都是不舊不新，平平無奇。無論如何，他沒有打算打開任何「櫃子」，因為如果裏面真的有「屍體」的話，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在無限多的屍體堆中發瘋。

但當你在這種一模一樣的環境待久了，終會有一些古怪舉動。在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他開始按捺不住好奇心，鼓起勇氣打開了其中一個櫃子……

他感到失望，也鬆了一口氣，並沒有什麽屍體，竟然是一疊文件，整整齊齊排列著，就像一般公司里都能夠看到的。

一疊文件，在夢境里。

他記得某人說過，在夢境里是辨識不到文字的，原因是因為，夢境里的左腦處於非活躍狀態（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麽人在夢裡會變得不由自主，會變「笨」），所以人類無法運用邏輯辨識文字。

但奇怪的是，裏面的文字他一看就明白，或許中文字是象形文字，比較需要右腦的想像力來閱讀？

裏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寫了多少字，文件的第一面大大個寫著：「黃三丁」。

那是誰？在他的記憶里對這個名字並沒有任何印象（當然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但它還是翻閱著裏面的內容，無論他是黃三丁還是出前一丁。

感覺上文件像是日記一樣，但裏面的內容足以讓他感到震撼，雖然都是一些流水帳式的記錄，但裏面的記錄實在是太「流水」了，連一些生活的細微細節都記錄在內，例如：黃三丁在三十歲時的某月某日，晚上十點三十分，被一隻蚊子叮了右手手背。類似的記載不勝枚舉。

他隨便看了看，翻了翻，覺得非常不對勁，他把旁邊的櫃子都打開來，發現裏面的文件都是黃三丁的編年史，就像是什麽大人物的生平記載般。

他往前方繼續前進，走了許久，再嘗試隨意打開其中一個櫃子，發現裏面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日記：「黃三定」。

難道這裡是黃家的家族族譜？也未免太詳細了吧？尤其是那個黃三丁，剛才繼續走了許久，途中他也打開了好幾個櫃子，裏面的資料都是「黃三丁」，直到現在才看到第二個名字。無論如何，這個名字的記載也是一樣詳細得可怕，他直接跑向前方幾十個櫃子距離遠之後，再任意打開一個櫃子，裏面還是「黃三定」的資料，只是裏面的記載是他的年齡後期的事，原來這裡多得恐怖的資料庫都是他們一生的故事。

他跳躍式閱讀了幾年的櫃子，發現這個黃三定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在四十多歲以後，每年的生活大致上幾乎都是一樣的，然而，由於它的記載非常詳細，孩子學會柔道幾段；養的金龍魚突然死了；運用自己的口才把喋喋不休的傳教士趕了出門等，結果顯得生活非常多姿多彩。

其實人類不都是那樣嗎？從平凡中找尋不平凡。太多人拿自己和歷史偉人相比了，他們以為真正的生活是應該有大風大浪，起伏不定，凹凸不平，才是完整，其實，人們每天的生活都是由許多小細節組成的，許多生活上的綠豆小事，可能就是影響你一生的關鍵，足以寫成一篇精彩的故事，流傳下去，那不是比每天羡慕別人的成就好得多嗎？

時間不斷地過去，看回去，有多少事件是值得回憶的？或許不多；或許不記得；或許是驚天動地的初戀；或許是第一次作弊；或許是第一次認識死黨的那一刻；或許是在籃球場跌倒受傷的經歷；或許是聽著最感人的歌，想念著她那個夜晚……

時間不斷地過去，他還在向前走著，只是速度已經減慢許多，因為他不斷在觀察著那個叫做「黃三定」的陌生人的生活。最後，他看到了黃三定的最後一份資料，也就是在他八十五歲那年，七月二十二日，在孫子的生日派對里心髒病發作而死亡。雖然這算是一個人一生之中最重大的事，但卻記載得非常簡單，甚至連死後的葬禮都沒有記載，在「死亡」兩個字出現那一刻，便是資料的最後兩個字，下一份資料是一個叫「黃三鼎」的人。

突然，他莫名地感到不對勁，之後便是一陣震驚，原來他發現黃三定死亡那年，竟然是在2069年，也就是未來！好幾十年后的未來！這裡記載的竟然是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他有了一個古怪的想法，這裡，會不會有他本人的資料呢？看起來這裡的資料應該是由漢語拼音來排列的，現在他身在的是屬於「黃」，也就是H字區，他雖然失憶了，但還是記得自己的名字——洪平安（Hong Ping An），咋看之下「應該」不會距離太遠的感覺。之後，他決定了，他決定把自己的名字找出來。

他不再走馬看花，他儘量保持著最快的速度，往回頭走，之後乾脆用跑的，當然，很快的，他便力竭而倒地，唯有停下來休息，但只稍微休息了一會，馬上便繼續站起前進。就這樣，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打開了其中一個櫃子，心裡一涼，裏面的資料名字竟然還是「黃三鼎」，甚至還沒有走到「黃三定」。

他絕望了，但渴望知道自己命運的心使到他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跑，拼命往前跑，兩邊的櫃子就像跑馬燈般往後退著，一個個陌生人的命運對他而言隨即而過，完全不加以停留。累了，也不休息，繼續在地上爬著，爬夠了，再站起來繼續跑。

他倒完全不覺得餓或者口渴，可能在夢中世界的關係吧？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太多，甚至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其實可能是在作清明夢，夢境的事情何必當真呢？夢境的預言怎麼可能會實現呢？

但他不管那麼多，夢中的預言也不是全然沒發生過啊！傳說中的諾查丹瑪斯不也是從夢中得到靈感才寫成那本「睹世紀」嗎？

他已經完全爬不動了，他停了下來，打開了櫃子，發現裏面竟然是「黃榮和」，第二個字到了「R」，已經算是非常好的成績了。他的心受到了鼓舞，很快便恢復了元氣，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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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對於清醒中的人們來說，可能是光陰似箭，也可能是光陰似「盾」，就看在每個人的經歷和快樂程度，愛因斯坦說過，坐在火堆上和坐在美女隔壁，是最容易體驗到時間速度的差別最簡單方法，或許有所期待，時間就會變得比較短？還是應該會變得比較長？感覺上應該是後者比較正確。

但過去的時間不會再回來，倒是永遠的真理。

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在無限次筋疲力盡，無法行動的情況下，嘗試打開櫃子看一下，當他看到「洪平安」三個字，完全沒有任何驚喜感，反而被錯愕取代，已經經歷那麼多的煎熬（心理上的，夢境中的累不算是物理上的累吧？），經歷了那麼多的絕望，還有那麼多的期待，再出發，周而複始……現在已經到達終點，他竟然完全沒有感到半點高興？或許在追尋的途中他的感覺已經麻木？

他把其中一份文件拿了出來，從第一面，翻到最後一面，竟然都只有重複著幾個字：「窮其一生，尋其命運。」

他一邊咳嗽，一邊喃喃地念著，轉看其他的文件，看完了，再換其他櫃子，自己的命運就只有那幾個字不斷重複著，這代表了什麽意思？

蒼老的手不斷抓著文件，一路往地上丟，不斷念著那些一樣的字。

直到他取出自己的最後一份文件，裏面甚至沒有提到死亡，歲數，年份，還是只有重複著一句話：「窮其一生，尋其命運。窮其一生，尋其命運……」


寫於1-8-09   11.23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