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唱會》——有時候聆聽精神病患的話，至關重要

「我雖然是神經病，但我可不是笨蛋！」

2009年6月5號

「年輕人！對，就是你！過來一下！」

一名年約八十歲的老人大聲叫喊。

如果不是身在本市最大的精神病院前面花園，守嘉還真會走過去問一聲：老伯，有何貴幹？這時的守嘉也只是笑了笑，從遠處回答他：

「老伯！我現在很忙！我幫你叫看護來好了！」

老人家身穿精神病院病人服裝，一身白色，但不是純白，而是充滿污垢，非常破舊，長褲的兩側更是有兩片非常明顯的污跡，應該是老伯長年以雙手摩擦所造成。這間精神病院屬於半政府機構，不管什麽機構，只要牽涉到政府，都不會有好的服務，這都可以從看護的文化教養，病人的服裝更換率，還有花園的衛生程度看得出來。

守嘉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是來看病，他是來找他的心理醫生朋友聊一些事情，反正在政府部門工作，空閒時間非常充足，守嘉和朋友簡直是聊到忘我，連外面等待的病人都差一點被忽略，而這時，守嘉正要穿越花園，離開這個地方，正好遇到病人下午出來休息的時間。

「年輕人！過來吧！我有話要告訴你！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對於一個老年病人的要求，守嘉實在很難拒絕，但想起朋友剛才的忠告：「不要隨便回應任何病人的呼應」，使得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過來吧！我不是那種有暴力傾向的白癡！我只是瘋言瘋語而已！」

面對著如此「老實」的病人，守嘉忍不住走了過去：「老伯，你叫我過來到底是有什麽事？」這時的守嘉已經有了各種心裡準備，包括聆聽有關火星人總部密報的可能性。

「年輕人，今晚你是不是有一個重大的節目？」

守嘉楞了愣，想不到老人家竟然會問起他的行程，他倒也老實回答，反正這是件全國皆知的事情。

「今晚我將會去市中心廣場參加江美嘉的簽唱會。」

「果然是這樣。」老人家說：「這次叫江美嘉是嗎？那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一個叫做『吳衛正』的朋友？他是不是也會去那個江什麽的演唱會？」

吳衛正是守嘉的好朋友，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多年，當晚他們的確是會一起去看江美嘉的簽唱會，讓守嘉感到萬分驚訝的是，老年人竟然會認識吳衛正。

「老伯，你認識他？還是你是他的親人？」再好的朋友都會有一些私人秘密，或許吳衛正沒有告訴他，自己有這么一個精神病的家人也說不定。

「不，我不認識他，但我知道他。」老人家眼神突然變得尖銳：「聽我說，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去那個江什麽的簽唱會，絕對不能。」

守嘉覺得有些好笑，雖然他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知道吳衛正的，但他想要阻止他去看江美嘉卻是不可能的事，姑且不論原因，吳衛正是江美嘉的忠實粉絲，難得她竟然會到這裡，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舉辦簽唱會，吳衛正說過，就算天塌下來，爬也要爬過去看她。

「好的好的，我一定會轉告他的。」守嘉敷衍道，在他心裡，這件事只會成為他們朋友之間的笑話而已。

「年輕人！聽我說！」老人家似乎看出了守嘉的敷衍。「不要小看這件事！他，絕對不能看到她，我是說那個江什麽的。」

守嘉順口問了一聲：「為什麽？」之後就感到後悔了，他竟然向一個有精神病的老人家詢問原因，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而已。

「為什麽？如果你不想要失去這個朋友，還有那個江什麽的話，阻止他去那個簽唱會！」

「我不覺得他們見面會有什麽問題。」守嘉平時為人就很好辯，這時更是豁出去了，他乾脆站定跟那個老人家辯論起來。

「不會有問題？小朋友，你知道什麽叫做輪回轉世嗎？」

老人家突然換話題，守嘉似乎一時回應不過來，老人家繼續說：「哼，諒你也不知道。輪回就是一種…一種現象，就是一個靈魂…那個…分成很多不同的角色，活在這個世界上…在不同的空間和時間。」

老人家的解釋似乎越說越亂，但還好守嘉是知道什麽是輪回，在網絡上，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古怪的新聞，說某某人死後竟然會記得自己前世的事，並且還親自到自己生前居住的地方去，描述著過去的一切，竟然非常準確云云。

還有一種是，催眠探索前世，守嘉對於這個方式是非常懷疑的，不是說他不相信前世的記憶能夠被挖掘出來，而是他覺得案例中的催眠，帶有很大的引導成分，所謂的前世記憶極有可能都是虛構出來的。

「老伯，我知道輪回轉世的意思，但那跟我朋友有什麽關係？」

「這樣還要問嗎？你的朋友，那個吳美嘉，其實就是那個江什麽的同一個輪回！」

守嘉對於老人家的想象力非常欽佩，但他口中還是說道：「你是說江美嘉是吳衛正的前世？開什麽玩笑？他們兩個都還活著！」

「哼，是誰說只有前後之分的？其實靈魂的輪回，是同步的，也就是說，一個靈魂，很多個身份輪回，都是同時進行的，不但只是不同的時間，還會在一樣的時間，不同的空間存在著，也就是那個江衛生還有吳美正的情況，他們其實是同一個靈魂，是絕對不能同時見到對方的。」

這時守嘉已經沒有把他當成是精神病人了，應該說，忘了他是精神病人，他就像是虔誠的教徒般，向老人家請教道：「如果他們見面了，會發生什麽事？」

「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這個靈魂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這個世界，歷史以來，就不曾存在這個靈魂，所有這個靈魂的輪回身份，就會消失，不，不是消失，而是從來沒有存在。」

守嘉越聽越糊涂，他問道：「也就是說，他們就會突然不見了？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然後我們就會突然不記得這兩個人？」

「其實不是的，但你也可以這么理解。」老人家似乎有點疲倦了，「反正你就自己決定好了，我倒是不在意了，反正我從來沒有成功阻止過。」

說完，老人家就慢慢站起來，離開了，守嘉這時才想起自己身在之處，突然覺得好笑，自己竟然跟一個精神病患者說了那么久的話，他馬上加速離開，因為簽唱會就快要開始了。

2009年6月6號

守嘉又到了那個精神病院，昨晚的簽唱會非常盡興，他們都奇跡似的得到了偶像的簽名（本來沒有票者是不能拿簽名的，簽唱會竟然還要入場卷，真是怪哉），他想要向那個心理醫生朋友報告昨晚的情形，順便炫耀手中的親筆簽名CD。

「年輕人！過來一下！」

守嘉充耳不聞，對於精神病患者的呼喚，還有什麽好回應的？

「年輕人！你沒有聽我的勸告！還是跟他去簽唱會是不是？！」

守嘉停下腳步，一名老年精神病患者竟然會知道簽唱會的事情？

「老伯！你是怎么知道簽唱會的？對了，這裡也是有電視的。」

「我當然知道！是你告訴我的！那個…江什…江美嘉的簽唱會！」

守嘉突然呆住了，他接下去說：「老伯！你搞錯了！昨晚是蔡依林的簽唱會！我不認識江美嘉啦！」

「年輕人！就因為你的選擇！吳衛正已經消失了！跟你去簽唱會的朋友已經不在了！還有那個江美嘉也是！不存在了！」

「跟我去簽唱會的朋友是叫病維！我不認識什麼吳衛正吳君正！」

守嘉覺得够了，他沒有走向老人家，他直接跑進了精神病院主樓，老人家則坐在原地，口中喃喃有詞，在哀悼著昨晚消失的靈魂。



-寫於26-5-09     10.35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