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狗》——就算成了人生勝利組，也別忘了自己

（取自flickr） 

如果讓你得到全世界，但必須犧牲最珍貴的東西，你會選擇跳下去嗎？

「熱狗！」

老醫生闖進病維偵探社，一來就看到蹲在書架旁邊看書的熱狗。

「快點過來我那裡，幫我一個忙！」

熱狗迷蒙的眼神看著老醫生，不捨地放下手中的《微反應——你最需要知道的把妹技巧》：「請問有什麼事嗎？病維不在，我需要留在這裡看家。」

「別管這裡了，不會有賊有興趣進來這裡的，相信我，我曾經嘗試過……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可能忍心拒絕一名老頭子的要求？」

於是，熱狗跟著老醫生到街角對面的獸醫診所內。

「老醫生，請問有什麼事嗎？」熱狗的心思還停留在剛才那本書的第二單元內，根本無心當幫助老人家的良好市民。

「很簡單，你只要坐在這裡不動就可以了。」老醫生指著一張木凳子，「然後我將會把一個儀器裝置在你頭上，你只需要等待兩分鐘就可以了。」

熱狗再笨也明白了：「哦！你是想要用我當白老鼠做實驗！」

「是的，那麼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熱狗得意洋洋的坐下：「我就知道，安裝在頭上的通常都和變態實驗有關係，就像那部電影，最後男主角的頭部被切開來了。」

老醫生在他頭上裝了像是虛擬現實裝置的東西，然后按下一個按鈕，熱狗覺得頭部溫溫的，開始覺得不對勁。

「對了，我忘了跟你說，我通常不喜歡別人動我的髮型，尤其是我的油頭，很難梳的。」

「放心吧，不會影響你的髮型，只會動到你的大腦而已。」

「啊，那我就放心了。」

半個小時后，熱狗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問道：「老醫生，可以了嗎？我快要睡著了。」

他轉過頭，卻看到老醫生早已靠在桌子旁呼呼大睡。

熱狗聳了聳肩，自行脫下裝置，回到偵探社內，卻看到那本把妹書已經不見了。

「現在的小偷真有文化。」熱狗伸了個懶腰，躺在地毯上就睡。

「熱狗！」病維一腳把熟睡中的熱狗踢醒。

「病維！什麼事？」

「什麼事？你不是應該幫我看門的嗎？幹嘛睡著了？」

「抱歉，剛才老醫生拿我做實驗，給我套上了會讓他自己睡著的裝置。」

「什麼意思？你曾經離開偵探社？」

熱狗一慌，什麼都說出來：「你放心！沒有東西不見，只有一本屬於我的《微反應——你最需要知道的把妹技巧》被偷了而已。」

病維已經拿出計算機來：「你確定沒有其他東西不見嗎？」

「當然，沒有什麼重要的，除了那本書之外就是客廳內的三罐啤酒，你房內一套電腦，地上兩份報紙，廚房內的五瓶牛奶，沙發被推動了六毫米，桌子被往右移動兩吋半……而已。」

「死熱狗，你什麼時候觀察力變得那麼好？」病維隨意按了一個數目展示給他看，「賠償我這筆錢就可以了。」

「好啊，等你發我薪水之後我就還你錢。」

「你以為你還有薪水嗎？你已經預支了兩個月薪水。」

「那麼，我會出去打工還你錢的，相信我！我很快就能夠賺回來！」

病維搖搖頭，完全不相信智商低，無能的熱狗能夠找到工作，實際上，如果他有能力找工，就不會賴在自己的偵探社內那麼多年了。

「熱狗，你也賴在我這裡那麼久了，難道就沒有打算過未來嗎？你年齡也不小了。」

熱狗一邊收拾地上的書本，一邊回答：「我沒有什麼未來，我覺得我一輩子大概就這樣了，或許臨死之前，陪伴我的就只有這些書本吧？」

病維躺在會客廳的沙發上，抓起放在桌上的啤酒罐，沒想到卻是空的，立刻拋擲在地上：「難道你沒有想過改變現狀？你不會對日子感到不滿嗎？我們不可能這輩子只有這樣的。」

「病維，老實說，你還可以有其他選擇，你聰明，有能力，但是你看看我。」熱狗站了起來，「正如你所說的，我智商不足，樣貌不揚，沒有任何技能，每天只會跟在你們後面跑，或者藏在書本的世界內逃避現實，我這種人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熱狗，你……你怎麼會那樣說你自己？」病維感到驚訝，平常的熱狗聽到別人的勸告，通常只會傻笑而已。

「我想，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或許是時候改變。」熱狗把撿起來的幾本書放回地面，「以往我看書都只是看而已，並沒有在思考，純粹浪費時間，我必須修訂一下閱讀的方式。」

他離開了偵探社，只留下錯愕中的病維，到底老醫生對他的腦袋做了什麼事？

當晚，熱狗帶了好幾袋書本回來，不同的是，那些都是學習或工具書，並不是平常他喜歡看的激勵類或是理論書。

「我必須先了解學習和閱讀的正確方式，這段時間請你不要打擾我。」熱狗就這樣坐在地毯上翻閱起來，病維躺在沙發上冷眼看著他，然後繼續玩手機。

當病維醒來之後，看了看墻上的米老鼠時鐘，已經是午夜三點半，但熱狗竟然還在看書，他手中拿著的是《投資學》，並且不是一頁一頁閱讀，而是跳躍式，找尋有用的資料才詳細閱讀。另一角落擺放著包括各種速讀術相關的書籍等。他面前還放了一杯杯麵。

這幾天一來，熱狗都是坐在地上用最高效率方式來閱讀學習，一天，他卻開始對著手機上課。

「熱狗，你在幹嘛？」

套著耳機的熱狗竟然聽到病維說的話：「我在Udemy上課，正在學著股票的運作。」

「熱狗，你似乎什麼都學，難道你不能夠專注點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病維，但現在的我，腦袋經過老醫生的機器開發之後，學習力超越地球上任何一個人，這點知識根本不夠我塞腦縫，接下來我還要學編程，從Java和Swift開始。」

病維搖搖頭，覺得熱狗已經完全不像熱狗了：「你忘了上個星期答應我的事？要找工賠償我。」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自己的人生，很快就能夠還你錢了。」

兩天之後，熱狗向肯尼斯借了一部筆電，原本大家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但很快就明白，他在玩股票。

「熱狗，你怎麼有錢買股票？」李察也展現對熱狗的關心，「別告訴我你向高利貸借錢了？」

「放心吧，我知道那些事情碰不得，我是向親朋戚友們借錢，幸好那天看了幾本人際關係交涉相關的書籍。」

「問題還是沒有變，你還是有可能前一屁股債。」

「放心吧，我國的股市走向，非常容易預測。」

正如熱狗所說的，一個星期之後，他賺了第一桶金，兩個星期后就還清了債務，一個月內也賠償了病維，並且自己也存到一筆資金。

「熱狗，有件事想要找你商量。」一天，病維對熱狗說，「你幫我炒股票，我讓你在這裡白吃白住，你意下如何？」

「病維，不是我不要幫你，只是我覺得，股票交易賺錢速度太慢了，我想我會搬到國家首都去，前景比較好。」熱狗嚴肅的看著病維，「另外，我深深覺得你一直在浪費光陰，勸你改變一下現在的生活方式比較好，畢竟人生苦短，你也不年輕了。」

當晚，熱狗就搬離了病維偵探社，據說他搭當晚的班機就飛到國家首都去了。

第二天，老醫生找上門了：「病維？熱狗在嗎？」

「他昨晚就離開了。」

「什麼？」老醫生頓足發脾氣，「他怎麼也不說一聲？把他變回原狀的機器已經研發成功了，本來要再找他做實驗。」

「放過他吧，他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病維躺回那張沙發上，桌子上擺滿了啤酒罐，「他不會再回來了。」

老醫生迷惘的看著病維，不理解是什麼意思。

一年多之後，病維偵探社依然沒變，大家仍然趁週末聚集在這裡吃火鍋，只是熱狗再也沒有加入。

「聽說他成了國家傑出十大青年之一。」肯尼斯翻閱新聞網，十篇裡面有五篇都有提到這名商界的新生代明星。

李察憤憤不平：「有些人就是那樣，成名了就露出馬腳，不認識我們了。」

「那是他的選擇，他有這個權力。」病維夾起一大塊烤熟的香腸，雖然人已經不在，但大家還是習慣性的買了一大堆熱狗最喜歡吃的香腸。

蟑螂把剩下的一大包香腸也倒進滾燙的麻辣湯內：「不如也讓我們接受那個老醫生的治療，讓我們也變成天才吧？」

肯尼斯放下平板電腦：「成功的代價就是失去自己，你也能夠接受了？」

「『自己』這個概念是相對的，對熱狗來說，他並沒有失去『自己』，反而在他眼中，我們才是那群失去『自己』的呆子。」

「你們錯了，你們沒有失去『自己』，只是失去了『未來』。」偵探社大門被打開，穿著西裝，梳著油頭的熱狗走了進來，大家瞬間安靜了下來。

蟑螂熱情地打招呼：「熱狗，你回來了？」

但熱狗表情早就沒有了以前的憨厚和傻笑，他精明的眼神帶著嚴肅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如果可以的話，請各位不要再叫我那個外號，我的名字是黃雄，如果你們還記得的話。」

阿和忍不住大笑：「熱狗就熱狗啦！我們都叫了幾十年了，誰管你本來叫什麼名字？」

黃雄的臉色沉了下來，現場只剩下阿和尷尬的笑聲。

「回來有事嗎？」看都沒有看黃雄一眼的病維繼續吃著香腸。

黃雄看了看香腸火鍋，皺了皺眉頭：「我是來還債的，曾經的那段時間我住在這裡，是時候還租金了。」

他在桌上放下一疊鈔票。

「沒事的話就請離開吧，本社現在沒做生意。」

病維冰冷的回應讓黃雄錯愕了，但也馬上轉過頭離開，經過那擺滿書的書架，看著地上的地毯，他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片刻，他還是推門離開，沒有留下一句話。

大家也明白，熱狗已經離開，不會再回來。

沒有了熱狗，日子一樣要過，病維一個人打理偵探社，很快就習慣了。有段時間，他生意特別好，還到國家首都去工作。

案子經過好幾個月之後終於結束，拿了一筆不菲的委託費之後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他在街上閒逛看美女，無所事事，還習慣性的轉過頭小聲說道：「熱狗，看看那個美女……」

當然已經沒有人回應他，他無意中抬頭看著一棟高聳的大廈，赫然就是去年才建好的「黃雄大廈」。

他心裡感觸萬分，這名曾經的朋友，好搭檔，經過一次毫無意義的試驗之後變了另外一個人，現在更成功變成人生勝利組，雖然拋棄了以前的朋友，但現在應該有了更好的生活，自己也只能夠祝福。

大廈內涵蓋了商場等設施，心中已經沒有了圪塔的病維輕鬆的進入吹冷氣，逛了整個下午。

他進入電梯，看到第三十三層的按鈕上寫著「Home」，基於好奇心，他按下去，結果觸屏銀幕出現輸入密碼的畫面。

「好好的商場玩什麼密碼？」病維想了想，在上面輸入一組號碼，想不到卻顯示通過了。

病維呆住了，他輸入的是偵探社的門牌號碼。

電梯門關上，不斷往上移動，最後停止了，電梯門打開，外面竟然是陽台。

雖然是陽台，但上面的設置卻像是街道一樣，都是店面建築物，而且都是病維最熟悉的，偵探社附近景象。

所有的設計都幾乎和原版一模一樣，書店，雜貨店，公共廁所，街燈，破爛的長凳，休息亭等，只是這裡完全沒有任何人。

病維往自己最熟悉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了寫著「病維偵探社」的門牌。

他輕輕推開大門，看到了那座書架，地上的地毯，往內走，墻上的米老鼠壁鐘，和骯髒的沙發，讓他甚至誤以為自己已經回家。

「只有你那充滿病毒的電腦找不到。」黃雄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另外，壁鐘也很難找，原來你的偵探社墻上一直掛著價值不菲的絕版貨。」

「弄這個，花了不少心思吧？」病維看著身穿白襯衫的黃雄，「你要的話可以隨時回去啊。」

「不，已經回不去了。」黃雄緩緩走在會客廳，「一切已經不同了，你知道嗎？我內心深處，還是存在著當年的『熱狗』，他很渴望回到過去，回到那單純的生活，但理智上，我不應該過著那種浪費光陰的生活，我必須做出改變，於是，我在這裡設下我的『舒適區』，每當我想家了，就會來到這裡。」

「既然你會想家，為什麼還拋棄舊朋友們？」

「因為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們是我的好朋友，但，也會讓我變回以前的熱狗，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所以必須離開你們。」

「什麼不同世界的人，你已經死了嗎？」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當思維方式不一樣了，相處就會非常困難，當年的我們，很相像，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讚同，所以我才會追隨你，當你的跟班。」

「你知道嗎，老醫生已經發明了能夠把一切恢復原狀的機器……」

「不，已經沒辦法回頭了，我不會再變回當年的熱狗，我現在是黃雄。」

病維和黃雄離開偵探社，在街道上走著，很快就走到大廈邊緣，看著一望無際的城市，太陽也漸漸下山。

「人生苦短，匆匆幾十年，我是經過壓縮的人生，我把未來幾十年都用在現在。」

病維看著黃雄：「你在說什麼？」

「我其實真的沒多少時間了，醫生說，我腦部負荷太大，終有一天會失去所有記憶。」

「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以為擁有天才的腦袋不需要付出代價嗎？我的代價就是時間。」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到時候我會是黃雄還是熱狗呢？」

說完，黃雄從天台跳了下去。

病維被警察拘留了一整晚，但原來黃雄已經留下了遺書，病維終獲釋。

出席追悼會的只有熱狗的朋友，原來黃雄這幾年的朋友就只有金錢而已。

病維，肯尼斯，李察，蟑螂，阿和，老醫生，番薯仔，許晴鳳，阿健……

雖然寫著「黃雄」，但黑白照片用的是熱狗的。

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