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神來了致敬》——別試圖預測死亡

（照片取自pixabay）

死亡之後會怎樣？我們能夠死得有幽默感嗎？

正文：

死亡其實一點都不可怕，雖然當車禍發生時我掙扎了二十多分鐘，雖然心理上明白再也見不到親愛的人，甚至連道別的機會也沒有，但死亡真的不可怕，反而還有點好笑。

「有什麽好笑的？遊魂？」死神問道。

因為死神並沒有漫畫中畫得那麼酷，也沒有驚悚電影內演得那麼恐怖，「它」就站在我面前，倒還真的穿著黑色斗篷大衣，但不是傳統死神穿的那種老土款式，而是比較偏向龐克風（死亡筆記？），身上還掛滿了不知所謂的金屬掛飾。

他的臉是顆骷髏頭，但與民間傳說不同的是，那顆骷髏頭外還貼了一塊平凡的臉皮，形成一張滑稽，富有喜感的臉，至於髮型，由於被斗篷擋著半個腦袋，所以我也無法敘述出來。

「這就是爲什麽我覺得好笑。」我老實告訴了他。

現在的情況是，我被車碾死后，他就馬上出現在我靈魂後面，開口就說要帶我走，由於當時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那瞬間，還以為被精神有問題的同志搭訕了。當然，我說他精神有問題，並不代表我有任何歧視同志或BL文化的意思，只是當時他那身打扮，還有手中的「死神鐮刀」使然。

很快的，聰明的我馬上就瞭解一切狀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真的有個死神要帶我去陰間。當時我第一個反應是問他：對不起，請問黑白無常在哪裡？我是佛教徒好嗎。那時他也很幽默的回答我：你這個人怎麼還相信鬼神之說？現在是科學時代了。

於是我就大策大悟，跟他走了。

但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麽現在要逗留在一間破舊的餐廳里。

「你以為接一單生意夠賺嗎？這裡待會會有『另一隻』白癡枉死遊魂等著被我帶回去。」他說話很直接，我很欣賞他。

如果餐廳也有分星級，那麼這家應該可以得到七星級，但是是負數的七，首先餐廳的牆壁佈滿奇怪的物質，就像是腐蝕的爛木一樣，加上潮濕的空氣，傳來跟我的屍體發出一樣的味道，地板油膩，隨時都會有人摔死，不然那個黑燻燻的店員幹嗎站在一邊冷笑？他一定是期待著某客人摔倒吧。

「餐廳內有五個客人，三個招待員，一個掌櫃，一個廚師，十五隻蒼蠅，七隻蟑螂，到底是誰會枉死？真是讓死神期待啊。」他自以為陰森地在自言自語。

歷史悠久的巨型風扇，旋轉力還很強勁，但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會掉下來，砍掉正下方那位正在啃著印度煎餅的光頭胖子大叔。除了風扇搖晃時的「啞啞」聲外，目前最讓人耳朵受罪的聲音，就是那位正在炒著「星洲炒麵·改」的年輕廚師，他故意把簡單的炒麵動作演繹得非常有動感和富有雜訊，目的就是想要引起那在旁偷懶的原住民招待員小妹注意。

可惜他並沒有注意到，擺在他後面架子上的那把菜刀，也隨著他的節奏而慢慢往外移動，如果掉下來，難保不會把他的部份身體分解掉。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負責收錢的那位大叔應該會咒駡，或喝止那白目廚師的舉動才是，但或許今天他失戀了，就像是一尊詭異的石像般在櫃檯前發呆，雙眼無神，如果這時候有人偷錢，只怕他也不會察覺，更不用說他後面的「風山水起」匾牌已經搖搖欲墜的事實。或許當他的腦袋被砸破時，能夠把它驚醒吧？

「還有，你看那位小姐的『燒焦炒飯』，難保裏面沒有被下了老鼠藥，或許下一瞬間就會倒地不醒也說不定。」死神從剛才到現在就不斷在啰啰嗦嗦，完全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你不是死神嗎？怎麼連誰將會死，會怎樣死都不能夠肯定？」我開始質疑他的身份，畢竟我第一次死，或許這傢伙是靈界的刮刮樂或人販子也說不定。

「誰說死神就能夠預測死亡？你真是神話故事看太多了。」他皺了皺眉頭，「還有，你以為人類會死亡都是死神造成的嗎？我們只是負責幫你們帶路罷了，不然你們不知道要流浪多久才會到達靈界。」

「那麼，」我指著他手上的鐮刀：「這東西要來幹什麼？除草嗎？」

「這個哦，只是用來對付頑固靈魂用的，就像人間的警察持有手槍一樣道理，沒其他意思的。」他一邊說，一邊把鐮刀對著我的臉比劃著，發現沒有嚇倒我，便悻悻然收回。

「既然不能預測死亡，那你怎麼知道這裡會有遊魂可以回收？」

「那是因為我們都有一種對死亡的感應力。」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像是一位死神，「我們都能夠感應到死亡的來臨，這種感覺就像是…當你看恐怖電影時，電影醞釀恐怖氣氛時那種感覺，就是鬼快要出現，或是意外就快發生的前奏。」

「可是……」我小心翼翼的問：「可是很多時候，電影醞釀的恐怖前奏都是虛驚一場，之後又突然用大音量來嚇人。」

「我是不看那種九流的恐怖片的。」

他繼續有感而發：「你知道什麽是『測不准原理』嗎？」

我當然知道，那是愛迪生的理論，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位發現地球是繞著太陽旋轉的偉大科學家的理論呢？

「你這個白癡！那是愛因斯坦的理論！（注：其實是海森堡的理論，很多人都把看不懂的理論都丟給愛因斯坦。）」

無論怎樣精准的測量，或預測，只要測量行為的介入，就會對測量對象產生一定影響，到時候，測量結果反而變得不准了。

當然，「測量」的行為對於日常生活中來說，就像是溫度計、尺、時鐘，都是足夠的，但如果在於科學上的測量，宇宙距離、原子的移動方位，還有對未來的預測，這點偏差，就足以引起錯誤的結論。

「所以死神是無法準確預料死亡的，但我們可以根據『不大準確』的測量結果去推測死亡的出現，也就是我們嗅到的死亡氣息，而這裡就有這種氣息。」

「好吧。」我說：「你可以把你的iPhone收好了，在這裡上網找資料很貴的。」

死神把進入「百度知道」的瀏覽器關閉，收好手機，奸笑著：「來吧，要開始了，看看測不准原理的威力吧。」

白癡大廚的表演還在持續著，他後面的菜刀果然不出我們預料的，靜悄悄的掉了下來，而他始終沒有察覺，但看他表演的店員發現了，她適時的尖叫了一聲，大廚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還是無意間側了側身，菜刀從他身邊掉了下去直直插進地上油膩膩的地板，我們果然測不准了。

那尊站在櫃檯的石像復活了，但他沒有大聲喝罵大廚，反而跑上前去，哭著慰問他，我們的預測又再次錯誤了，但對於他失戀的預測確實對的，而那個失戀對象就是大廚，這可以從他們像是印度影片裏面情節般擁抱起來看出。

這時，柜臺後的「風山水起」匾牌掉了下來，重重砸在組成櫃檯的爛木上，瞬間便雙雙支離破碎。

或許是震動使然，殘舊的風扇掉了下來，而剛好光頭大叔的梳子掉在地上，他彎腰尋找時，風扇砸在印度煎餅，和油膩的爛桌子上，風扇的旋轉力把碟子打飛，飛向疑似加了老鼠藥的「燒焦炒飯」上，解救了正在錯愕中的那位小姐。

「什麽嘛，什麽意外都沒有嘛……」

這時，旋轉中的風扇由於重獲自由，歡喜若狂，竟然毫無預警的向我飛斬而來，我驚慌中身體自然往後閃。

「白癡，你現在是靈魂，不會被劈成一半的……」死神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撞得往後倒，整個死人頭碰向後面的牆壁。

「你沒事吧？」我忍著笑意，關心的問道，也顧不得風扇「穿越」我的身體而過。

「哇！風扇！」幾秒前才譏笑我的死神，這時也被迎面而來的殺人風扇嚇到，右手順手一揮，竟然把死神鐮刀向我斬來。

「媽的！」我很確定生前是不會罵髒話的，想不到死後才原形畢露，不過也不能怪我，當你的頸部被一把鐮刀卡在牆上動彈不得，任你是再虔誠的某信徒，都會忍不住罵上一兩句。

「你要冷靜！不要亂動！這把鐮刀對靈魂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但只要你不被刀鋒割到就不會有事！放心！」

鐮刀的刀鋒距離我頸部只有不到……不知道多少毫分距離，當你的頸部被卡著又怎麼能夠測量距離？

「放心吧！只要我把鐮刀拔下來，你就會沒事！放心！」

死神像個傻瓜似地，緊抓鐮刀刀柄，拼命拉著，無奈竟然分毫不動，真難想像之前他是怎麼砍進去的，或許恐懼和白癡的力量是無窮大的吧。

「喂，死神，鐮刀越來越進了呢。」原來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推著鐮刀，難怪我就覺得刀鋒的寒氣越來越近。

「遊魂，這個叫做杠杆原理，是福爾摩斯的理論，當我推到極限，鐮刀就自然會脫開……」

「那到時我的頭呢？」

「哦，到時候你要記得避開，不然就會遊魂頭落地了。」

「那就是魂飛魄散的意思嗎？」

「嗯，是的。」

砍進牆壁的鐮刀動搖了，眼看就要割到我的頸項，我心裡一涼，往後一倒，竟然沒入了牆壁內，原來遊魂真的可以穿牆的，那些以前在網絡看過的鬼穿牆短片，我竟然還質疑它的真實性，真是罪過。

「喂！死神，原來測不准理論是真的！」我整個遊魂跳起來，往亦是倒在地上的死神走去。

「原來你感應到的死亡氣息是我發出的，我會再死多一次嗎？」

我推了推死神，發現他一動也不動，之後很快發現，死神鐮刀已經刺進他的心臟部位。

他那滑稽的臉，表情顯示的是「不可思議」加上一點「諷刺」，原來死神本身也在「測不准理論」範圍內。

我茫然的看著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時，一張疑似被大風扇斬碎的雜誌碎片飄了過來，落在死神的臉上，那是一頁商業廣告的碎片，上面零散地寫著：

「……超市抽獎……你是下一個……幸運兒……」

看著那幾個字，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寫于12-06-10       1.48pm